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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晴不过三个时辰,雨丝再度落了下来。明光殿殿阔幽冷,本不适合身子虚弱之人长期将养,但因端微喜静,所以在这里一住便是十年。只是冷了少不得要多烧几个月地龙,整个宫室和这殿内往常都是到三四月份依旧烧着。

不过今年的春天,她身子好像好了许多,没有往年那样畏寒。端微坐在床榻上,书卷都摊在身侧,从身前的五六根红绳里挑着自己喜欢的。织造局新进的红绳里掺了金线,两三股地编在一起,下坠了一个两颗极小的玉珠,束住了一个小巧的铜铃铛。

听见脚步声,端微并未抬头,只是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,从中挑出来一条,头也不抬地递给来人:“锦碧,你瞧瞧这几条哪一条比较好看?”

来人并未言语,只是看着她手中的红绳,语气轻轻的:“殿下,这些——哪一条都不该出现在殿下身上。”

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,端微怔了一怔,随即欣喜地抬起头:“肃仪?”

女子身着一身浅褐色女式官袍,头上梳着一个高髻,没有佩戴任何饰物。她容貌明艳,但因未带任何饰物反有清丽脱俗之感。现下她站在床前,皱着眉看向端微手里的红绳,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
端微顾不得手中的几条红绳,将它们都丢到床上,半坐起身去拉她的手:“肃仪,你怎么才来看我?”她话音里甚至有些委屈,拉着她的手,慢慢地晃了一下。

“殿下,莫要失了礼数。”徐肃仪说着便要俯身跪下去,被端微一把拉住了。

她探出半个身子抱住她的腰,脸蛋在她胸前蹭了蹭,反正是撒娇,驾轻就熟。她拽着她腰间的腰牌在她怀里蹭来蹭去,托着那个腰牌不满地哼了一声:“你只知道忙着教仪司的事情,也不来看看我,早知便不让你做教仪司的奉仪了。”

徐肃仪犹豫了片刻,还是抬手摸了摸端微的脑袋:“音音,实在抱歉,你醒来第一天就召了内阁的人来,我不便与他们撞在一起。你瞧,一得空我便来了。”

两人一同长大,大约是从小她就喜欢照顾体弱的端微,端微依赖她不亚于依赖自己的长姐。她坐到端微身边,拿起了床榻上的红绳,语气却凝了凝:“今日之事,我已听锦碧说过了。音音,你打算怎么办?”

“他喜欢红绳,我便系上算完。奇耻大辱算什么,肃仪,你不是说忍耐方能谋长远吗?”端微挑出一条红绳,在自己脚踝上比了比,“我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给他,便指望着他会帮衬我。况且未来之日,多有要利用他的时候,肃仪,这么算起来,眼下的事并算不得屈辱。”

徐肃仪听着她的话,紧攥的拳微微松了几分。她看着端微,目光里含着心疼与自责,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:“音音,朝前的事,我也会为你尽力去做。今日今时之辱,来日我定当替你讨回来。”

“肃仪,我总是觉得这储君你来当更合适,这样我就自由了,”端微挑出其中一条红绳,慢慢系到了自己的脚踝上,狡黠地笑了笑,“我这样的脑袋,若真继承大统,日后不知闯出什么祸来。”

“不得胡说,”徐肃仪闻言皱起了眉头,轻轻捏了捏端微的掌心,“音音,别害怕。”

她还要说什么,只见锦碧匆匆地走了进来,她屈身行了一个礼:“殿下,徐奉仪,谢大人马上就要到了。”

“快快,肃仪,你从侧门走,”端微坐起身子,不忘再摸一把她的手,“肃仪,我明日去教仪司找你,眼下天黑路滑,你记着小心看路。”

“好,我等着殿下。”

徐肃仪走后不过半刻,殿门口便响起脚步声。端微躲在纱帐之后,将胡乱摊开的书卷勉强收拾了几分,自己悄悄拉开一道缝隙去看。谢祈明长身玉立,正走到了床榻前,他低头看着躲在里面的端微,不禁挑了挑眉:“殿下原是功课完不成,自会躲在床帏里头。”

“我做完了,”端微在里头哼笑了一声,但声音听着仍然很轻,“不信你过来瞧。”

谢祈明正欲倒茶,听到端微此言,随即便掀开了纱帘。他坐在床边,见软枕上散落着数本书卷,却未见端微的功课。他目光投向她身侧那本翻开的书,,手还未伸过去,她便悄悄蹬开了被子,白皙的小腿便伸到了他手边。

烛火映照之下是一双小巧的脚,扭伤的脚踝上比起昨天,多了一串精心编制的红绳。小小的铜铃垂在了脚踝边,红绳更衬她肌肤白皙,铃铛一晃便带来一声清脆的声响。

谢祈明去拿书的手停住了。他看着她伸过来的脚,目光落在那串红绳上,继而去看她红肿的脚踝。涂药之后似乎消肿了不少,瞧着已比昨日好了许多。他手指拨开那个铜铃铛,细细地看了看她的伤处,随后收回手,目不斜视地拿起她身侧的书卷:“殿下,昨日所讲《管子》所述法理,今日可有体会?”

端微紧抿着唇,看着面前这人拿起书卷翻开,眉头都拧成了一团。今日在御花园,他分明说起要她系上这红绳编的铃铛,如今却看都不看一眼,难不成就为了折辱她?她在心内揣度着他的想法,直把他骂了千遍万遍,但出口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怨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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