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节(5 / 7)
再由这上面联想到他们同时决定要到东北去,两相对照,当然是要疑心了。这事情倒有点麻烦。本来他想到东北去,也预料着她一定要反对的,但是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说服她,现在这说服的工作恐怕更棘手了。——刚才就没想到叔惠会冲口而出地说出曼桢也要去的话。但是也不能怪叔惠,叔惠又不知道他们不久以前为了那封信曾经引起一些纠葛。至于他今天在叔惠家里碰见曼桢的事情,叔惠更是绝对想不到的,根本就不知道他上那儿去过。
叔惠真是十分高兴,因为世钧终于有了前进的决心。他当然极力地鼓励他去,并且撺掇着翠芝跟他一块去。翠芝只是默默地坐在幽暗的一隅,她那面色有点不可测。叔惠也知道她对于这件事决不是马上就能接受的,过一天他还是要切切实实地劝劝她,今天因为刚才有过那一番谈话,他想她也许还是很伤感,所以他也没有多坐,稍微谈了一会就走了。
客人走了,锁在亭子间的狗应当可以放出来了。但是谁也没想到,尽自让它在那里悲哀地呜呜叫着。
翠芝依旧坐在那里织皮包。世钧斜靠着桌子角站着,把手里的一支香烟揿灭了。看情形是免不了要有一场争吵。但是她开口说话的时候,态度却是相当冷静,她问道:“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到东北去的?”世钧道:“我那天看见报上招考,就一直在那儿考虑着。”翠芝道:“你一定是因为顾小姐要去所以你也要去。你看见她了吧?”世钧道:“看倒是看见她的,就是今天,我走过叔惠那儿,预备去催他早点来,刚巧她也在那儿,我就约她一块去吃饭。不过这一点你要相信我,我决定到东北去绝对与她没有关系。”
当然她是不相信的。她心里想,世钧一直是爱着那个女人的,只要看那次为了那封信他生那么大的气,就可以知道了。但是他因为是一个尽职的丈夫,所以至今没有什么越轨的行为。一方面他多少也有些夫妻之情,可是自从那回他嫂嫂在他面前说她同叔惠的话,他从此对她就两样了——是的,当时还不大觉得,现在想起来,自从那天起他一直对她非常冷淡,并且去找那顾小姐去了。翠芝想到这里,就像整个的身子都掉进了冷水缸里似的。
刚巧正是今天,她跟叔惠彻底地谈过之后,正是心里觉得最凄凉的时候,却连世钧也要离开她了。过去从来也没有真正地跟他靠拢过,而现在她将永远地失去他了——她正像一个人浩然有归志了,但是忽然地发现她是无家可归。
她哑着喉咙说:“我知道,你现在简直不拿我当个人了。
你一定是听了嫂嫂的话,疑心我了。“世钧怔了一怔微笑道:
“哪有那么回事?”翠芝道:“那天她不是跑来造了我许多谣言!”世钧笑道:“嫂嫂根本神经病——咦,你怎么知道的?”
翠芝道:“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?”世钧道:“我不告诉你也有道理的,我怕你因为她那些废话,跟叔惠在一起反而要拘束了。”
翠芝听见他这话,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。他对她竟是这样信任,她实在觉得惭愧,虽然她在行为上并没有真的怎样,恐怕在心里是背叛了他一千遍。想想实在对不起他,就是平常两口子过日子,也有许多事情都是她的过错,她很想要他知道她现在明白过来了,但是这时候要是对他表示忏悔,不是好像自己心虚,倒反而证实了人家说她的坏话。所以心里转来转去半天,这话始终也没说出口来。
她忽然很强硬地说道:“你要到东北去我也要跟你一块儿去。”世钧很注意地向她看了一眼,微笑道:“本来是希望你能够一块儿去的。”翠芝道:“反正你不要想丢掉我!”世钧笑道:“你今天怎么了?也有点神经病!”他伸过手去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拍拍,抚慰地,同时也带着点倦怠的意味。经他这一安慰,翠芝也不知道怎么的,倒落下两点眼泪来了。世钧笑道:“咦?——等会给大贝看见了难为情吧?”翠芝别过头去,抬起一只手来揩眼睛,一方面却嗤嗤地笑起来了。
世钧也笑了。他心里想着,翠芝要是能够把她那脾气改了,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,就怕她不过是一时的冲动,就像人家每年年头岁尾下的那些决心一样,不一定能持久的。是否能持久,那还是要看她以后是不是能够把思想搞通了,真能够刻苦耐劳,在这社会上做一个有用的人。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情形,同是在旧社会里糊里糊涂做了半辈子的人,掼不下的包袱不知有多少,这回到东北去要是去得成,对于他正是一个严重的考验。在这一点上,他和她是有一种类似兄妹的感觉了。他微笑着牵着她的手,轻轻摇撼了一下。
他想,这是他们感情上的再出发。
十八
这是在沈阳了。这一天晚上有一个晚会,专为欢迎这次到东北来的工作人员,由当地的文工团演出余兴节目。世钧心里想着,曼桢看见了一定要想起她那个荣宝了。曼桢今天没有来,因为有点感冒,在宿舍里休息着。
台上刚演完了“喜报”,掌声四起,坐在世钧和翠芝中间的二贝,拍手拍得太用劲了,在椅子上一颠一颠的,衣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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