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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生(4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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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余的学业路自断臂之后,几番曲折多舛。

老太婆重新送他上学,他顺利升高中。不过也刚刚就读一年,老太婆又没了。

他为此又休学半个学期。

老太婆不是寿寝正终的死法,依着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假体面,她死得一点都不体面。

她是被一根晾衣杆给插死的。

他们楼上六楼住着一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。

这恶婆娘一天到晚的“正经事”就是到楼下附近的麻将馆搓麻将。

倘若当天手气不好,那么回家后要么对老实丈夫叫打怒骂或和婆婆吵架大战,要么楼上楼下的找茬。

恶婆娘尤其对隔壁一家的温软脾气终年看不惯,三天两头非得挑挑剔。

整栋楼也就住四楼的老太婆和三楼的寡妇能和她吵个不分上下。

那天,恶婆娘搓麻将输不少钱,心情很是不爽。

回到家先是发了一通火,然后走出阳台看见自家的衣服被大风吹得七零八乱,脚跟一跺就朝隔壁开火。

噼里啪啦骂隔壁养的那些花的香味刺鼻,她过敏,让人快搬走云云……

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的一通黑白颠倒好本事。

隔壁的软脚妇人一向秉承以和为贵的忍让本色,从不与这恶婆娘一般见识。

通常恶婆娘骂累了自然就会闭嘴。

谁知那天恶婆娘她不但动口还动起手来。

她见软脚虾不回嘴,越发怒火浇烧,抄起晾衣杆,从两家的防盗窗空隙伸过去猛打猛戳人家阳台上的花。

边骂边戳、边戳边骂。

这一动手,就出事了。

恶婆娘动作激烈,三几下后没抓稳,晾衣杆脱手滑落,从防盗窗的缝隙掉下去。

扛着一天工作成果气喘吁吁回到楼下的老太婆正巧从下面经过,于是惨剧发生。

晾衣杆是不锈钢,底部的塑胶护层早已经脱落,从六楼高空坠下,尖锥一样从老太婆的头部侧面插入至锁骨位置。

老太婆当场扑倒在路边的排水沟,很快血流满面。

后送到医院抢救,不过是多费一笔医药费而已。

她就这样惨烈无声地死去。

恶婆娘本质和老太婆一样欺软怕硬的主,平日怎么横怎么凶,在一条人命面前怂得整个身子软成瘫骨头。

靠坐在医院的地板上,面色白得像鬼,抖成一片狂风暴雨里的枯叶。

一如多年前面对奶奶的死亡,穆余全程像个身外人沉默无声。周边是呜呜泱泱一片嘈杂响闹,却没有一点进入他的耳朵。

恶婆娘的丈夫是个老实交巴的男人,在一间小工厂看管仓库,收入微薄。他也几乎全程沉默,只是翻出身上所有的钱上上下下打点交费。

接到报警前来的警察三言两语了解过两家的情况,一时也沉默了。

见惯过太多类似的场面,知道是什么结果。

社会底层两家困难户之间的事故,别说起诉,私下调解其实也多半是白费口舌——要命一条,要钱没有。

恶婆娘的丈夫低头弓腰对穆余道歉,出钱出力将老太婆的后事一应办妥,并说以后仍会尽力赔偿的……

恶婆娘是好吃懒做的米虫,家里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和一个三岁的儿子,以及老母亲……

穆余不会对这个老实男人计较,他只和那个恶婆娘计较。

丧事结束,这个女人就因自家男人砸锅卖铁也要赔偿的行为恢复一贯的本性。

一个本来就没几年好活的死老太婆,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残疾小鬼,她心头那点微薄的罪恶与恐慌感被丈夫的行为一气冲散。

她呼天抢地在家里撒泼打骂:“那个死老太婆死都死了,我又不是故意的。你都出钱给她办丧事了,还想怎么样?也不看看她还有几年好活。你还要弄那么多钱赔那个小野种!他也配?他本来就和那老太婆没关系,不过是捡来的。算个屁孙子!他就是想讹钱。我告诉你,你敢再给钱那个小野种,我跟你没完。”

她不知道她的丈夫已经决定要跟她没完;

她更不知道她口中的小野种也要跟她没完;

夏日暑期的八月天,穆余坐在那栋阴暗破旧的老房子,听着楼上女人鬼哭狼嚎的尖嗓子,孩子的哭声,和老人时不时响起的连哭带骂声,心头既恍惚又清明。

半天后,他到厨房拿了把菜刀,开门出去,一路上六楼。

大热天,楼里的人在家的时候大多会打开大门,只关着带纱网的防盗门,通风透气。

穆余站在六楼的门外,隔着纱网门看见里面的凌乱场面。

那个老实男人依然佝偻着背沉默地站在屋子一角,孩子被老母亲推进房间。

老母亲就站在孩子房门外,手搭把手不让孩子出来,一边抹泪一边呜泱:造孽啊,这天杀的死婆娘……

里面飘出孩子的哭声,被女人呼天抢地的大哭闹几乎给全盖过去,只隐隐约约偶有泄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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